什麼人訪問什麼人﹕杜宇航 動作電影 世界語言

什麼人訪問什麼人﹕杜宇航 動作電影 世界語言
(明報)2010年8月8日 星期日 05:10

【明報專訊】一九七一年，李小龍    不再拍美國    電視劇（《青蜂俠》、《盲俠神犬》），

他的《唐山大兄》橫掃世界電影市場，包括香港、台灣    和東南亞。李小龍視而優則影、棄荷李活    返港發展的決定，

據說是別有用心——不想中國人瞧不起中國人，他說﹕「我既然在《青蜂俠》裏以第二男主角身分受到廣大英國    電視觀眾的認識，既然在《盲俠神犬》裏，

輕描淡寫的『截拳道』就得到全美電視觀眾和批評家的捧場，我……（何不以）中國演員的身分出任第一男主角主演電影……我是個練武的人……

我只想用行動使外國人知道中國演員也不乏人才，所以，我回來替嘉禾主演《唐山大兄》和《精武門》，我相信這樣做一定可以投下強烈的影響。」

現在回想，從美國回流，在香港發展，李小龍是做了一個對的決定。如果把李小龍當年的想法放在今天思考，他的做法，可被形容為一種「逆向」思維。

以吳宇森    和袁和平為例，他們都離港遠赴荷李活發展，以拓闊製作及創作空間。

我不禁問，李小龍的「逆向」選擇，可應用在今天嗎？武人、導演、動作巨星可會在動作設計及武俠電影製作上，試試大中華電影市場的實力？

《十月圍城》是一個十分成功的中港台    合資創作及商業投資個案，超過三億元人民幣票房收益帶來不止商業的成就，

還有功夫和武術電影類型的奇妙變化和更新。

陳：陳劍梅李：李浩然杜：杜宇航   

「李小龍」是全球化的「語言」

陳﹕我們到今天還這樣需要或惦念李小龍，不全是因為我們在心理上需要一個英雄偶像。與李小龍有關的思潮和活動，十居其九都是文化導向的。你演活了葉問這個角色，大耍詠春拳，也自然成為這個功夫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了，因為由李小龍發揚光大的詠春已經普及至全球多個地區，有關的電影就成為全球化的商品。

杜﹕動作電影不受地域或區域文化限制，人人都看得懂的原因是因為動作就是身體語言。你說得好，香港的動作電影確是香港普及文化的瑰寶。邱禮濤的電影、葉偉信的電影都可能繼續需要「李小龍」。

李﹕李小龍已經是我們集體回憶的一部分，何必要「扮」？

陳﹕要是《葉問前傳》有下集，有可能談及李小龍嗎？

杜﹕有可能，因為「李小龍」是全球化的「語言」。

南北功夫與城市發展

李﹕很好，功夫好比一種語言，與生活和文化的關係，密不可分。我在新加坡    當兵期間也需要習武。因此，我發現了南方及北方的功夫之別，有一點很有趣。由於我從小對建築感興趣，也是專業建築師，我有一個假設，請指正。南方的武學用腿不比北派多，是與城市發展的速度有關。南方的城市發展較快，都市空間相對較少，所以南方功夫在腳法的發展上，間接受了空間的限制。

杜﹕使用詠春拳術時佔用空間的確較少，但洪拳也是大開大合的，有五個手法，包括龍、蛇、虎、豹、鶴，比詠春佔用較多空間。中國的拳術有三類﹕一、長拳是北方的拳術；二、南拳包括蔡李佛、洪拳及詠春；三、第三類是太極，速度比較慢。中國武術與空間的關係的確很有趣。

葉問教學較易為外國接受

李﹕南方習武之人對空間的要求比較少嗎？

杜﹕我以葉問在現實生活教授詠春拳術為例。在香港教此拳術的只有他一人，他對空間的要求不大，也不能大，因為香港地少人多，在經濟的考慮下，他需在有限空間中教最多的學生——在室內、在天台。於是他運用了西方的教學方式，用上現代化的方法。從前，教拳要沉肩墜肘應用陰陽八卦。現代的方法就是使用數據，例如360度轉身等。葉問的教學方法，亦較容易為外國所接受，例如說出拳方法，他沿用最接近的直線理論、借力打力等物理學說配合。

陳﹕聽說葉問怎樣收徒也很具備香港特色。

杜﹕本來跟葉問學功夫的人都很富有，多是男子，所以從前詠春又叫「二世祖功夫」。在香港男女地位平等，拳術得以在港發展，葉問收了一批女生，十個學生最少有三、四個是女的。

陳﹕電影所呈現有關葉問教拳的情形，有多少是真，有多少是虛構的。

杜﹕葉問會在天台授徒是真的。

李﹕同意。我的哥哥曾到葉問的武館訪問，有一個發現，他看見師父把入室弟子安排在天台練習，不隨便公開展露較重要的功夫心法。

陳﹕我們可以進一步考證，因為這一點很有趣。在葉偉信的《葉問2》中，葉問把練習，從天台移師至一個公園，那是一個社區共用的公共空間，有小童正在遊戲，有年輕人在談情、有雅致的Art Deco特色圍欄裝飾過的公園把居住的私人空間與公共空間分開。據歷史家分析，在這種特色的公園，不存在於戲中葉問那階層的人的住處，反而Art Deco式的公園可在何文田    或九龍塘找到。翻查歷史圖片可知當年低下階層人士並不享有如此雅致的、巧妙地規劃出來的城市空間。此乃現代的想像介入歷史的空間，當代文化身分的想像凌駕於歷史。

李﹕這種文化身分的想像不是一件壞事。

陳﹕不！這是一件有趣的事——我們需要葉問在戲中虛擬的都市空間裏「塑造」一個「香港人」，葉問又需要李小龍在電影的敍事空間中做一個歷史的見證人，見證葉問的文化身分。

李小龍有助推廣詠春

杜﹕李小龍的出現，也是一個商業考慮，因為世上有較多人認識他，這樣有助於我們透過電影推廣詠春。為了推廣詠春拳，冼國林（師承葉準）付出很多很多努力，他是世界詠春聯會副主席及香港詠春聯會主席。

陳﹕聽說詠春黐手功夫是李小龍的啟蒙初探，這跟葉問有沒有關係？

杜﹕葉問的師父陳華順個子高大，每次出拳，用力打便可以，不用黐手。葉問學功夫時年紀很小，個子很小，黐手也大派用場。李小龍受惠於黐手，不無因由。

陳﹕《葉問前傳》的武打場面有什麼特色和創意。

杜﹕日字衝拳，在戲裏打得很爽。《葉問前傳》的動作很多元化。傳統的詠春，即在梁壁前，沒有腿法、肘法、摔法等。遠拳、近肘黐身摔，亦在電影中十分強調。用腿的那一場戲很難拍，因為動作很細、很快、不多招、不華麗。與葉準（飾梁壁）對打的一場，我的臉也受傷了。

運動生涯畫上句號入影圈

陳﹕你原本是運動員，為何現在選擇做明星？

杜﹕我的確是一個運動員，十八歲那一年我在世界武術錦標賽奪得冠軍，那時候我已經成為全港最年輕的世界武術比賽冠軍，二○○二年，我得亞運會武術全能第二，那時候我二十一歲。但二○○五年，發生了意外，我傷了半月板，做過手術，在兩年康復期間我沒有停止練習，那是我的黃金歲月，體能和經驗都到了高峰，那時是我人生最低落的時候。○五年東亞運動會，我二十四歲，依然帶傷上陣，結果取得冠軍。

陳﹕你的經歷很特別，也不很特別。帶傷練習和比賽，還得獎，不是人人做得到，很特別。像所有成功的運動員一樣，你抱持同一份堅毅的奮鬥精神，我很佩服。

李﹕為何後來選擇進入電影圈？

杜﹕對於未能參與二○○八年奧運    ，我有點感觸，但那一年，我有跑「青馬」，做第十三個火炬接力手，能這樣為我的運動生涯畫上句號，感到高興。那時候，我得到一班電影界的朋友支持，本想專注於幕後發展，後來卻得到幕前工作的機會。

後記

杜宇航偶然受了傷，又偶然遇上了電影，未必是不幸。他可以帶給電影或是電影可以帶給他的是「未知」，這次偶遇對於雙方面都可能是一個美麗的開始。

什麼人問？

陳劍梅

從事大學教育行政、課程發展、電影及文化研究

李浩然

大學助理教授、專業建築師

什麼人答？

杜宇航

《葉問前傳》男主角 、世界武術冠軍

文 攝影 陳劍梅

編輯 梁詠璋